母亲是位好教师
我的母亲是一位好教师。从教30多年以来,传道受业解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初心不改,育人不变。她不仅仅培养了我,也更为她的那些 “孩子们”播种希望、洒下梦想。
1989年,22岁的母亲从大学毕业,那真的是最美的年华,最绚丽多彩的年纪,一切都是新的。然而山区的中心学校需要一名英语老师,母亲便被分配到了当时大家都不愿意去的大山里,但她毫无怨言,服从大局,背起属于她理想的行囊,从那大山深处开始了她的教学生涯。
每每一到父亲母亲的结婚纪念日,母亲总爱讲着他们那段看似心酸实则甜蜜的爱情故事。由于母亲深处大山,交通不便利,二人聚少离多,他们的恋爱故事是靠着一封封鸿雁传书来传递爱情的,即便后来有了电话,母亲也是要跑到镇子上,在同父亲约定好的时间等待那小鹿乱撞的一声铃响。回城的不便利让母亲决定把与父亲相聚的周末时间省下来,她便开始走访每一个大山里村落,去家访去了解她的学生们的真实处境。一圈儿下来,她回城的次数更少了,因为她把自己的交通补贴还有粮票都省了下了,分给了困难的学生们。她曾和我说她教的第一批学生甚至和她同岁,我问她什么感受,母亲道,“课上是师生,课下是朋友。”是啊,这个姐姐一般的老师哪个能不爱,在一些学生家长的眼中母亲也还是个孩子。就这样,母亲将青春与活力带进了大山,在草木清香的山谷中她不仅仅为学生们传授着知识,更为一个又一个山里的孩子播种希望。作为团委书记、少先队大队辅导员的她,利用好眼前的山清水秀,在课余时间带着同学们去写生,做标本,探索自然;响应国家的号召,组织带领小学至高中的全校师生去植树,保护美丽的家园;在六一儿童节带领优秀少先队员代表到北京参加庆祝活动,参观天安门、中南海,为孩子们种下一颗颗理想的种子。
1992年,母亲从大山的这头到了大山的那头,根据调动安排她又被派去了另外的一所山区学校。按照当时稀缺的英语教学资源,母亲本可以申请调回城里,然而她却义无反顾的再次扑向了大山深处。我想这可能是这山谷里的风雨雪月对母亲的召唤吧,因为山谷里的天永远是那样蓝。
小时候我有着同别人不同的经历,2岁便入了幼儿园,到了3岁同龄人入学,我俨然成了幼儿园里的“老人儿”了。没办法,母亲忙于工作,我变成了那个“没人管的孩子”。还依稀记得我是怎么学会听话,为了教学,母亲第二天有个考试,她没有时间哄陪她咿呀学语的儿子,便努力同我沟通达成今天我们一同看书,周末就带我去游乐园的约定。然而一个孩子的耐性是有限的,不到半个小时我就把图话书甩到了一旁,想窝在母亲的怀里。她却不理我,任由我哭闹,狂风骤雨般的哭闹,直到我哭累了发现没什么作用了自己便也去默默地看书了。我想母亲的心必定的是疼的,可谁又能想到在这个过程中我好像开始养成看书的习惯了。儿时的记忆中我从不孤单,因为总有大哥哥大姐姐的陪我玩。母亲的学生也从不害怕她,记得我们刚要搬入新家时,她的学生们就闹着要来温居,无奈还没开火的家里只有泡面,便30几个人人手一桶吃了一顿简朴到寒酸的温居饭。不知道为什么虽无山珍海味,但那顿饭在我记忆里是那么的深,那句“老师家的就是比自己家的好吃。”到现在仍在我脑海里挥之不去。我甚至还有“异父异母的亲哥哥”,护着我在校园不受欺负。为了更加关注个别学生的成长,母亲便让学生住进自己家里,同我们一起生活。此时若是我们一同外出散步,父亲总会骄傲地说,“看,那是我大儿子!”在母亲眼里,他们甚至比我还重要。而在他们眼里,母亲可能就是天使一般的存在,送来温暖与希望。每年过年家里必是热热闹闹的,因为总有过往的学生来拜年,而有一位学生自高中毕业后每年都会来,我甚是不解,后来我才知道,如果没有母亲一次又一次的家访谈心,同父母学校沟通,她差点就辍学。是母亲要拿出自己的工资,同她的父母好言相劝,才又把她领回了课堂。母亲曾说,“每个孩子都是可爱的,而每个可爱的人都值得去爱。”
2000年,母亲来到了全新组建的学校,专注于初中英语教学工作。在校初期她,勇挑重任,既是教研组长、骨干教师又是班主任。为了教学成绩,她尝试多种不同教学方法,注重积累教学经验,专注创新教育教学,先后两次参与中考命题,多次参与《英语周报》辩题编审、练习册编写,中考阅卷等工作。为了提升教学质量,她不放弃任何机会,当时教育部门邀请加拿大的外教来给老师们做暑期培训,很多老师都因家庭孩子等种种理由放弃了个这机会。而母亲为了不断提升自我教学水平可真的是排除万难,我们不仅改变了既定的家庭旅行计划,我也还过上了暑校的生活。为了了解吸取当时国际最前沿的教学方法,废寝忘食的母亲在周末还把外教请到家里来,来了个以食会友,深入同外教学术交流沟通,不仅在教学上有了新思路也增进了一份友谊,以致母亲赴加交流期间,外教还驱车前往同母亲一聚,再续佳话。时值申奥、奥运会备战期间,为了引导学生们说好英语,当好东道主,母亲同学校其他老师一道在学校里掀起了学习英语的高潮,从拼词大赛到科技英语,从演讲比赛到英语达人,英语从书本考试中活出来了,敢说敢讲的英语让她更多学生走出了国门。教育部规划重点课题、基础教育英语教学评价实验项目、多年连续教学成绩优秀奖……这些成绩的背后是母亲心血的付出,也是母亲多年用生命和身体拼出来的成绩。
2017年底,教龄28年的母亲被确诊甲状腺癌,她不得不放下她热爱的工作准备手术。当主治医告诉她50%的病人术后哑,10%的病人术后失声,术后,教师这份工作能做的几率不大了时,母亲慌了,她甚至不希望进行这个手术。母亲的随笔里写道,“12月1日,最后一节课了,当时站在讲台上,我心里五味杂陈:能够站在这里,给孩子上课,真好!现在对于我来说,这是奢侈品。今后,还有机会吗?我带着不舍,认真的讲完课。当时感觉好像自己的职业划句号一样。我从手术室醒来,本能的第一句话:‘大夫,我还能当老师吗?’大夫回道: ‘能,当然能了,手术很成功。’听到这句话,不知道有多激动。”就这样,术后一个多月,不听家人劝阻的母亲又自认快乐的走上了她最热爱的三尺讲台。母亲曾说,那一刻,她体会到了她的价值,她不是一个生病的废人,她再一次深深的体会到什么是热爱。同多数在教学一线拼搏奉献的老教师一样,岁月在他们的脸上留下了痕迹,被各种职业病缠身的他们仍如那个春风灿烂般的少年一样继续热爱着他们的事业。并将这事业同自己生命的意义相连,从中寻觅幸福,收获快乐。在母亲的眼里这一切的付出都是她人生的享受。
到这儿,故事还没有完……明年就到了母亲退休的年龄了,学校也本着人文关怀、发挥老教师经验作用的角度让母亲今年9月开始从教学一线退了下来,主要从事教育教学研究,总结一些近35年的教书育人经验。可谁知她曾工作过的山区学校的一位老师得了重病,亟待一位老师接替工作。9月1号刚刚到新办公室还没安顿下来的母亲就接到了学校的电话。校长非常不好意思的表示希望母亲可以接下这份工作,再次支援山区,挑起毕业班的重担。2号一早母亲开心打电话通知我道,“我要继续回山里上课了。”我一愣,“不是说好的不在教学一线了吗?怎么还山里?”她搪塞到,“这不是缺个人没办法嘛。”“什么时候去报到,什么时候开始开课?”“一会儿,上课下周吧。”听得出来,母亲开心得像个孩童一般,她热爱教学,更爱在山里的教学。我知道我拦也拦不住,刚刚给她打电话,本想嘱咐她这周开始上课一定要多注意身体,没想到母亲却告诉我班上有一个语言小天才,希望我帮她找一些学习资料,我这才知道报道当天为了不耽误进度她已经迅速进入状态直接去上课了。
这是她热爱的事业,是用青春与生命来书写的事业。默默耕耘着,就像山里的居民一样淳朴自然,就像山里的树慢慢地长着,河静静地淌着,在山谷里洒下希望之光,照亮一代又一代孩子们的追梦人生。(段炼 西班牙卡米亚斯主教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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