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风雨,依然故我
在江苏省灌南县教育界,提起李坦然,几乎无人不知,无人不敬。他是灌南县走出去的第一个北大才俊,灌南高级中学第一个特级教师,县政协副主席,省人大代表……退休之后,又在县关工委等单位讲课20年,前后从教60年。他是学生心中的好老师、老师敬重的老前辈。听说记者要采访,他反复说:“我也说不出什么,我怕让你失望。”朴实、谦卑到骨子里。
2022年初,记者一行人走进李坦然的家。居所如他的为人一样朴实,甚至有些寒酸——客厅里摆放着一张破损的三人沙发和一张年代久远的八仙桌,两张木椅子摆在桌子两侧。除此之外,几乎再无其他家具。为了迎接来客,桌上特意摆了一盘榴莲糖,“这是我的同学华炎卿寄来的南方特产。”华炎卿与李坦然是北大同班同学,后来任教于南宁师范大学。
1949年初,15岁的李坦然考入当时的东海师范,两年后成为一名小学教师。工作后,他一边上课一边读书,备课也是自学,教学能力提高的同时,自己的知识也不断增长。
1955年,他考入北大中文系。有一次在未名湖边和同学散步,看到工人正在清理湖底的污泥,李坦然随口说了句“别看未名湖表面很干净,可是把底翻过来也很肮脏”。这一句话导致他被划成右派。1960年毕业时,他的去处是青海师范学院,之后半年又被下放回乡务农——入学时怀着无限的希望和梦想,谁料毕业后却跌入命运的谷底。此后18年,他断断续续在村里、乡里做代课教师,边种地边教书,直至1979年才恢复公职。
李坦然一生钟情于两件事:读书和教书。即便是在“文革”的特殊岁月里,家被抄了,一部藏在角落里得以保存下来的《辞源》成了他的案头书,都快被翻烂了。在大家都不重视教育的年代里,他依然一如既往地备课教课,学生没有读物,他以活页文选的形式抄写文章挂在教室里,他坚信,只有多阅读,才能学好语文。灌中图书馆里有一本工具书《佩文韵府》,李坦然是唯一借阅过的老师。后来李坦然患有眼疾,看书极为困难,带着老花镜还要用放大镜在书本里、地图上像觅珍宝一样查找有关资料,有人劝他不必过于较真,他总是说:理论正确、彻底、明白才能说服人,举例真实、生动才能感染人。
回首往事,一生坎坷,但无论在多么艰难的环境里,李坦然都没有过得一塌糊涂,凭着自己坚韧的毅力、负责的精神,专注于自己钟情的教育。初到灌中时,李坦然的家人还住在农村,距离学校有50多公里。每个星期天他都要骑自行车回家干农活。路上他总是带着语文课本,在大潮河边等渡船时,坐在岸边便诵古文,在回家和返校的路上,他把高中课本里要求学生熟记的篇目全都背下来。因为背诵,有时回家的路口骑过了,发现后又回头骑。当时电视剧《渴望》热播,李坦然未能免俗,也看了许多集。他后来跟同事说,电视剧不能看,看了上集要看下集,一集接一集太耽误时间,以后不看了。
北大中文系55级是一个特殊的班级,他们中间出了一批著名的学者,如大家耳熟能详的北京大学教授谢冕、福建师范大学教授孙绍振等。在北大上学期间,李坦然便在山东大学学报《文史哲》上发表9000多字的学术论文,还和30多位同学参加过《中国文学史》的编纂。他天生是个读书做学问的人,但命运把他抛入现实复杂的境地,生命的花朵只能在乡村的讲台上默默绽放。对此,没有人听到他有过任何抱怨。
有人说,李坦然个人人生坎坷,但由此灌南教育幸遇了一位大家,灌中学子得到了一位良师。在灌中期间,每次教研组评选先进,李坦然总是事先声明“不要选我”,把机会留给年轻人;他长期担任灌南县政协副主席,但在住房等物质待遇上没有享受过特殊待遇,在工作中没有任何架子,也不搞特殊化。对于自己不认同的问题,他会在不经意间轻声说一句:“不能这样吧?”
李坦然朴实、谦逊、温和,虽经风雨荣辱,但依然故我,犹如他的名字,坦然对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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